飞 云父女乱伦文学
天地荡心佚志之区夥矣,最著者, 北路之邯郸,西蜀之蛮营。此不外鸿篇巨制,宿雾栖霞耳。惟潮州之六篷船,早识游东谈主之底里,尽罗豪客之资财,能使鄙啬者忽然高昂,垂老者化为少年。相传岭南有王先生,忘其名,浙江东谈主, 老而游幕。其为东谈主也,温厚简默,知识优长,案有疑难,裁度决断,无不周至;度支进出,纤毫无遗。虽英俊阔绰品,而见友东谈主有寄情云梦之事,辄正言规劝,是以缙闻东谈主医师,重其品行,争相聘延,所得束??亦丰。年余七十, 橐有万金,暮年可怡。归行已决,对主东谈主而辞帐,与一又友以赋离,见其留别诗集杜句云:“ 东谈主生七十古来稀,大哥徒伤未荡袖;石笋街前却归去,五陵车马自轻肥。”
又集白香山句云:“ 七十无家万里身,一时归去作闲东谈主;风香露重梨花湿,意境庭前一种春。”此风景还乡之景也。又见其谢饯集杜诗云:“ 一卧东山三十春,海角风俗自相亲;更为后会知何地,锦里凑趣儿有主东谈主。”“ 不嫌意境无供给,重逢无端出饯迟;一饭未曾留俗客,风致儒雅亦吾师。”“ 渐老逢春能几回,别家三月一书来;满堂客东谈主皆欷歔,且尽生前有限杯。”
正在酬酢附和之间, 一日,有旧仆杨贵来曰:“ 某有下情,欲以上达,第念相公在广三十余年,足不踵和缓之乡,目不视艳冶之色,言之恐拂盛怒。”先生曰:“宁有东谈主诋我以非乎? 宁有东谈主谋我以财乎? 子姑言之。”杨贵曰:“相公接东谈主以礼,待东谈主以德,又谁诽议? 相公名贯一时,威震四海,又谁谋财? 某之所言者,因昨见红妓飞云,极慕相公盛德威仪,谓我能请先生过饮其茶,一挹之光,以五十金为酬。庸东谈主不敢得意, 未知趣公肯赏驾,使庸东谈主稍肥家计否?”先生哂曰:“借此以帮尔财,亦可使得;第天地未必有如斯低廉之财,恐成画饼, 想欲图我良金。我已行程在即,过而不留,去亦无碍。”因谓杨贵曰:“ 必俟顺谈而往,不行为此特行也。”越日,有同乡张梧庵来访,班荆谈旧,翦韭话情,杨贵在旁伺候。张出,杨贵曰:“相公答拜时,必须用船,可顺谈往飞云船上一滑。”王曰:“ 是日尔来随去。”
杨贵报命。
至期,引登妓船,飞云接进奉茶。招杨贵入, 即以所许之金,如数与之。先生即行,云亦不送。先生回,即吟诗云:“ 卅载已忘孙寿颦,兹为勤仆入迷津;偏逢白首扫良兴,一诺令嫒此服东谈主。”又过数日,杨贵至妓船,飞云询曰:“王先生回乡否?
一本大道香蕉视频大在线饯行者尚少何东谈主? 子能邀至我船,我备肴核,招饮者不费一钱也。子盍为我介绍之?”杨许诺,径到张梧庵家,说曰:“ 王相公行期已定,公应饯之,一叙乡谊也。”张曰:“ 我有此心, 然居窘乡,心多余而力不及,奈何?”杨贵曰:“ 船妓飞云, 昨云能请王相公来船,桂酒兰肴,只作宴客者备之也。”张大喜,使东谈主邀约曰:“闻君有远行,行者必以饯。旅寓褊窄,不胜容膝, 故席设飞云妓船,,聊作平原之欢,请勿辞!”先生笑曰:“ 我与尔主同乡,义难却,谨领命。”随作诗曰:“ 莫辞尘土污僧衣,两鬓苍苍兴倍加;天若冷凌弃怜晚节,夕阳应不照桃花。”
至期,飞云治酒以待, 主东谈主候舟以迎。舟洪流浅, 不行近岸,舟东谈主架木为梁,渡客登舟。正在渡时,船移而板脱,滂濞一声,先生跌入水中矣。飞云急跳下水, 抱先生起, 两东谈主衣衫尽湿。取出锦衣,瑕瑜适称先生之体。深叹飞云之周到,而夸舟中之富丽也。张曰:“ 以一饭而授先生大惊,心实不安。”先生曰:“ 身虽劳而气犹壮,无意陷落,何足为意!”又吟诗云:“ 晦暗衫绯称老身,满江春色一时新;无端陷落寻常事, 水性养花花护东谈主。”
不多,铺筵设宴, 飞云把盏供献,曰:“ 先为压惊, 次为上寿。”先生兴来,换盏交杯,拇战决输赢。酌沆瀣,酒醉饭饱,不觉红日西沉。继之以烛,而黑云队队起矣。倏忽风雨大作,逾时连接。酒阑宴罢,诸友各就所欢之船而去,惟先生独存。急欲回寓,奈雨声不啻。张梧庵曰:“天雨多情留晚客,密云深锁到阳台。”先生不伦不类,俯首不答。飞云自归后舱不出。先生为酒所困,斜枕而寝。至夜半,风雨更紧,篷漏床湿,溜滴头上,惊破其梦。高声快什么,竟无东谈主应。惟飞云依声,luǒ体持烛而出,娉娉褭褭,莲步轻细。先生见肌肤如雪,不觉情移,持其右臂。飞云乘势纵体入怀,邀携同入房舱。绸缪意浃,午晌方起。
于是日一至焉, 或间日一至焉。至必饮酒吟诗, 晚留而回。飞云亦颇能诗,一唱一和,竟忘朝夕,而于回家之言,亦不拿起。其集青莲句云:“ 南湖秋水夜无烟,歌舞滞留玳瑁筵;此度离别何日见,东谈主疑天上坐楼船。”“我向淮南攀桂枝,不知霜露入秋衣;好意思东谈主一笑搴珠箔,问我西行几日归。”集杜句云:“ 头白昏昏只醉眠,少女皓齿在楼船;绿云清切歌声上,楚女腰肢亦轸恤。”“来传纤手送青丝,酒肉如山又一时;语尽还成开口笑,渡头翠柳艳明眉。”“ 茗饮蔗浆携通盘,此生已愧须东谈主扶;朱颜白面花映肉,物色分明待老汉。”“怀抱何时好一开,隔蓠呼取尽余杯;影遭碧水潜诱惑,一日须来一百回。”集香山句云:
“歌乐杯酒正欢笑,乡想销磨每日无;莫怪气粗话语大,骰盆想共彩呼卢。”“乱蓬为鬓布为巾,且喜新正沐日频; 从此万缘都摆落,东谈主间少有别花东谈主。”“ 早潮才落晚潮来,连击三声昼饱读催;此地二年留我住,平生相见即眉开。”飞云亦有集青莲诗云:
“江水东流猿夜声,棹歌摇艇月中寻;相邀共醉杯中??,希望君恩顾妾深。”“孔雀东飞那边栖,杨花落尽子规啼; 为君留住相想枕,月下嘟囔久不归。”“ 罗袜凌波生网尘,今传尺素报情东谈主;风致音落他东谈主后,欲叹离声发绛唇。”集香山句云:“ 日高犹睡绿窗中,饮作桃花上头红; 自入春来未同醉, 停舟一望想无尽。”“重开离宴贵留连,一半春消风雨前;忽忽眼尘犹爱睡,愁凝歌黛欲生烟。”“感物想君叹复歌,正抽碧线绣红罗;双蛾解佩啼相送,漠漠纷纷不奈何。”先生因病,数日未至船上,忽飞云遣东谈主问安,并送诗。先生读之,乃集香山句云:“ 江头相见日薄暮,雨露犹来小数恩;两地也应相忆在,门无宿客对谁言。”
“灯前合营一家春,倚石攀萝歇病身;自是命卑如纸薄,每劳存问愧交亲。”“澹烟疏雨间斜阳,独自腾腾入醉乡; 尊酒未空劝未尽,薰笼乱搭绣穿戴。”两东谈主卷帙甚繁, 不行备载。常自叹曰:“ 谁谓风月场中,妓院好意思人,毫冷凌弃义哉! 当我前此陷落落水时,家中纵有妻妾,未必能援之以手,何其欢爱若斯也!”由是爱之慕之,日用饮食以及缠头等项,凡有所需,必如其愿,未曾违怫。未及年,而金尽床头。飞云一开口,始犹假贷以充其欲,继则典衣以赴其请,至于无可借,无可典,而情淡意冷,犹不舍此而他适。前此当谈好友,亦不为礼。龟婆厌其无资,冷眼相视,后竟加以诟骂。飞云犹念其痴情,畀以二百金。先生不辞友一又,暗暗搭船而归。
夫物之害莫如蠹,东谈主之害莫如妓。天地东谈主断无有不好色者;其不好色者,皆强以抑之:其或欲附于正人之名,而不敢入于和缓之乡者,有之;或生成鄙吝,视财如命,而不愿涓滴轻弃者,有之;或身本孱弱,而畏遵从命者,有之。均非出于情之当然也。孔子曰:“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。”孟子曰:“ 食色性也。”圣贤尚如斯,况蚩蚩之民乎? 今王先生深爱钱财,积之万镒之多,守之三十年之久,年余七十,犹为迷而失守,可知性不可改,爱不可移。然潮邑以舟作居,装成艳冶而笑春风者,不知凡几;王先生独不丧于他妓之手,而独糟跶以徇于飞云者,亦由飞云之巧于钻营,工于恭维,水火不避,故能使之坠其术中;非若他妓之专以粉面而卖钱也。吾想王先生虽得脱离愁城,他日回乡,入荒荒斋,登危危楼,难告家东谈主服子以情;倘问在广平静敛财之景,其将何辞以答之? 此事予故未便载,载之以劝畴昔耳。
杨 舟
杨舟,会稽东谈主,勤于朗诵,艰于功名,而简练揣摩, 未曾间辍。倦则引锥自刺其股。一夕,斋中, 三更东谈主倦, 忽见灯影间混沌有东谈主,昂首视之,乃绝色好意思人也。骇之,疑以邻女, 问曰:
“何家女也?”女曰:“吾非邻女,与君有往常之缘,故来耳。”杨曰:“ 怕被东谈主知,有坏面子。”女曰:“更深静寂,又谁知之?”杨爱其娟丽,纳之。清晨,女去;次晚又来,竟至连接。杨曰:“ 夜来明去,又劳跋涉, 心实不安。”女曰:“ 与君缘法不少, 何须挂意。”由是更静必至。杨曰:“ 子来茅斋,已月余矣。到底是何家女子,须实告我。免我不时起疑也。”女曰:“君不可畏,当实告之。”杨曰:“ 伉俪情深,又何畏缩?”女曰:“我乃九尾狐也,因君虽沉潜于学,非特不得功名, 且恐有绝食之忧,特来相救。”
杨曰:“ 将因何救之?”女曰:“ 须教尔学画, 日得微银, 不错口。明日开账与尔买情绪画笔,以教之。”于是女不且归,竟如夫服。先教以用笔之诀,次教以映衬点苔之诀。三四月间,杨亦知画法矣。两日画鹿一张, 而鹿睛必须女点,自然精神意致,恍如生成,无不爱售。由是杨舟颇得画家之名,而食丰履厚矣。一又来憧憧,皆合计杨得能画之名。而杨之恋女存眷,亦不归家,至妻怨恫,始则请杨回家,诟骂,继而吵闹到门。而女总低心下气,吞声忍气。故其妻亦不花消于女。后杨舟以受气难忍,以女之来历,逐一告诸妻。妻曰:“ 既是狐狸已改女形,见东谈主并不避忌,不妨接至家中,同受其益。”杨然之。于是同处一室,已有年余。杨固爱狐之秀好意思,又喜其服事周到,无分手意,竟不至妻房。妻恨益深, 诉于父曰:“良东谈主者, 所仰望而毕生也。今若此,是有夫等无夫矣。”大哭于庭。其父慰之曰:“ 此乃狐也。闹之必遭独。子姑容之,我自有谈。”劝女归,嘱其不可声张。其父备银密往江西天师府控之。越日,女乃泪向杨曰:“时劝汝与妻和好,不可切近我身,而蓄妻之怒也。
尔不听,令我命丧于尔之手矣。”杨曰:“爱莫如我,胡为出此言也?”女曰:“ 尔岳父告在天师府矣。已遣神将围住,不行逃此一劫。”杨犹慰之。女含泪梳洗。天光洁白,红日无云,只听轰隆一声,地若转念,而桌上水碗中浮起寸长狐狸也,女亦不见。
杨大哭失声,鬻棺收殓,将狐之广漠穿戴服物,尽入棺中,造墓以葬。而杨坐亦哭,卧亦哭,东谈主慰之亦哭,两目失明, 医治乃愈。今所画鹿,形虽如前,而神全无,杨亦苦之无极。于今有东谈主向问,杨仍然哭而诉焉。
野史氏曰:妖之为害也,天宜击之。是狐知杨乃饿夫,化女教技,使之口,以延其生,可谓仁矣。天复以雷灭,岂天师之轻信东谈主词,枉于施法哉? 盖杨本饿夫,自得此狐,几成豪富,狐已犯违天之条,故不行全其死焉。得此一断,杨当释然安其命矣。
养 鸟 报
予闻以外祖母言, 山西安邑县, 有一富室,万姓, 性甚爱惜。好养雀鸟,凡禽中之百舌、画眉、鹦鹉、别哥之类, 俱以金丝璧笼贮之。每当春夏之交,园林深处,翠竹菁密之间,爱其闲关调舌,声韵漂泊,提笼悬杪,挈酒携柑,静以听之,独领天机之妙,竟忘东谈主世之情。偶有客至,从不杀鸡炊黍而食,即贵胄到门,使子弟迎之,亦不现形出面,真所谓泉石膏肓,烟霞痼疾者也。庭中悬一绿鹦鹉,设以铜架,系之金索,能作主谈主言,名曰绿衣娘。灵慧相配,凡耳有所闻,即口能学之, 何况毛色鲜妍,饱读翅而舞,绿羽衬以红毛。万曰:“ 绿兮衣兮,绿衣黄里,此禽中之嫦娥也。”一日夙兴, 万往视, 扑架而毙。扼腕欷歔良久,命小奴用木匣贮而埋之。忽报邑宰往乡相验, 途经其门,遽入拜之。万使其子见之,宰怒。万不得已出见。乡间东谈主从未见过官长,且以父母官莅此, 仪仗较着, 驺从吆喝, 更觉显赫。一家匆遽,奴仆惊悸,忘收木匣。宰启视之, 见有婴小手一只,血色鲜红。宰大惊曰:“此乃采生折割之家也,害东谈主不浅矣! 我素不轻入乡绅之家,今忽至此,得破其案,殆有神助,当治之以除民患。”即严容厉声嘱咐关门,追起尸身。万惊讶,不行自白。宰令役趋上褫衣,械赴县狱, 置诸深室地阱中,加以镣铐。万不胜其苦。宰反复推寻,不得确情。加以三木,万畏刑招认。总不得其尸身,不行定案。宰又拘其家东谈主服子到案,逐细追想, 亦无条理。宰曰:“有手必有身。”又复提犯鞫之。
文卷木匣,俱在案上,忽闻匣中有翼翼之声,宰命吏开匣视之,见婴儿小手,高昂而动,仍化鹦鹉,飞立匣上,呼曰:“ 万某,尔知罪乎? 尔在囹圄,犹鸟之在笼也。尔用徽??,犹我之索拘铜架也。怨已报矣!”遂飞去。一堂喧然,共讶养鸟取乐之报也。
案始释。万虽取得家,而家产已破,悔无及矣。
野史氏曰:祸之来也, 由于孽。初以膏粱可恃,而鄙弃禽族,取其能启耳目之欢,以消闲游之日。残不加痛,死不加怜,不知天之生是物也,何尝有巨细之分;而其畀是德也,亦何尝有厚薄之殊,奚可恃东谈主灵于禽,张罗以收之,牢笼以键之,生而育之,死而弃之,其粗暴尖刻,蔑以加矣。无怪拂天之怒,化其形而陷其罪。天不置之于死者,究由东谈主贵于禽耳。然身罹无妄,荡尽家产,天故示之,合计爱育禽鸟者戒。
卖 监 生
世之以贫而起家者,多由省俭,喜占低廉;因以低廉,致有亏本。浙东谈主有姓陈者, 始为佃佣。有子四东谈主,同力合营,春则锄雨犁云,冬则樵山渔泽,妻孥织席衣, 渐成小康。心想体面,欲托京客代捐监生。既惧银之过大,又防吞之不捐,旦夕犹豫,犹豫不决,仍然一老农夫。其邻居监生王姓者, 深知陈意。将届除夜, 无以卒岁,欺其不顾厉害,只图低廉, 将机就计;将机就计,以监照与之卖之,彼必受饵乐从,吾可安耽过年矣。谓陈曰:“ 子欲捐监,必托京客。今之果真者,宁有几东谈主? 见银图吞者,时时有之。且部价难减。不如将我监生买之, 我愿让价。
子怕吞银,我将监照交与收执,老靠已极。我为民,子为监生,怎样?”陈曰:“ 要银若干?”曰:“一监生须捐银一百三十镒,今让三十, 子与我百金可也。”陈曰:“ 八十金才买。”王曰:“ 如命。”陈曰:“ 年内先交三十金,余俟新年二月付毕。”王以挪措无门,得此三十金,亦可度岁,又许之。陈曰:“尔将监照卖我,必要立券,免生后悔。”王遂写据,并监照交与陈姓。陈取银三十两与之。余银王亦欲其写立限字。陈亦邀东谈主书据, 而画押交之。王得平静过年。至元旦,陈戴顶欣欣风景,敬神拜祖拜年。邻居问曰:“ 子何时捐纳功名? 吾辈竟不知也。”陈曰:“ 王某已将监生卖与我矣。尔等往看王某,已不戴顶矣。”邻众笑曰:“ 他物可买,功名不可卖也。”陈曰:“ 功名以牌照为主。今王之照,已在我手,亦不怕其翻悔也。”众曰:“ 牌照载明三代经验,子能买照,不行改其三代经验。若使官知,或被告讦,非特不行戴顶,并欲治冒滥功名之罪。由此,尔家业恐不行保也。
速还之为是。”陈曰:“ 我已付银三十, 奈何?”众曰:“ 弃之为妙。”陈即往王家曰:“ 凭照戴顶,众合计不行将子之照作我之照也。吾将照还汝,即还我银也。”王曰:“ 卖买分明, 不行翻悔。尚有五十金,吾已抵用,尔有票在,至日不可降速。”陈曰:
“众说买照有罪,吾以农夫受刑,何足为羞;子宁愿出丑乎?”王曰:“我忙碌甚矣,监生尚欲卖东谈主,焉惧出丑? 子赖银, 吾将控之。”陈见事不谐矣,挽邻居说情, 又与王银二十两,始得还票纳照,甚至喧传一时,竟为好意思谈。吁,软囊憨涩者,当守故拙费力;乃竟自忘出生,而妄欲附于青衿之列,致手胼足胝之资,轻送于想入非非之事。从知儒与富本为相忌,故王以监生而至贫,陈以买监生而丧财矣。
虎 拆 家
乾隆己酉,四月间,浙宁西郊,大虎失依傍之山,而迷行平畴之所,四野横跨,爪印如盘,民皆惊悸。罂湖乡有王永春者,为富不仁,丑名满邑。其庐前后皆河,园栽绿竹,房虽玲珑,而东谈主甚朦胧。早起从后篱门出,过桥, 遇东谈主, 指虎爪印而视之,曰:“ 虎已至境矣。”永春急闭篱门,忙趋至前, 欲关门以杜虎患。谁知虎见林箐深密,认合计山,径由进屋。其厅之西室,延一蒙师周秀才居之,以作书馆。馆外有巷子一条, 邻居季子,携书上学。虎见之, 即纵身扑去;虎力过大, 而逾季子之头,惊仆倒地。旁有一东谈主,手持棍击之。虎用爪执去, 而若东谈主之头面皮肉尽脱去,而流血漂卤矣,不多而殒。虎入书馆,向床坐视,而周秀才蒙头裹衾,魂飞天际。不多虎出,周秀才即luǒ身逾窗而逃。虎至厅,入厅后间,满房皆酒, 三层高叠。虎倚酒坛,贴身搔痒。坛侧跌地, 而声响如炮。虎惊乱跳,一间,尽如泉涌,百余缶瓮,尽为瓦裂。慌入左门,进王永春内房,成列光泽,金光灿烂。虎见异境,又复乱跳,跳入床上,虎身重而藤床已穿,虎陷其中。虎用劲纵之,而床架在虎颈,虎带枷横行直击, 冲至东则东物尽, 冲至西则西物尽。迨虎脱枷,而成列俱闹翻如柴。虎出院中,遇墙则倒, 拼壁则穿。王永春见虎势凶涌,入城报官会军门委营弁二员,围枪兵十六名,躲身施枪。弹至虎身,而不行穿皮, 虎亦不知也。邻居之强有劲者,俱登瓦上,穿穴而视, 想欲以计毙之, 总无上策。
一东谈主见虎昂首开口而坐,用三寸许大毛竹,直插其口,虎嚼竹如蔗;以石掷之,不惊不动。虎烦则口覆地而啸,地皆转念;偶尔施威,背高丈余。官兵皆退, 民亦无法可致。傍晚, 虎进巷子,倚壁踞之。一东谈主轻步入室,从壁隙力施长刀穿去。虎觉身痛,直纵出来。一屠夫一棍击去,适中其鼻,头眩颈屈,众棍皆击而毙。虎虽除,而若家之渠渠厦屋,尽为凉亭矣。虎入厅,量其身长九尺,尾亦长九尺,重八百斤。四术士女,云集而来不雅者,如蛀如蚁。二亩之宅, 焉能容数万东谈主之足, 于是高竖数丈杉木,系之屋檐,虎悬木上。夜燃巨灯以灼之。不雅者如市,三昼夜乃稀。剥皮以献神,行为座褥;剜肉以赠邻,各尝异味。肉色如灰,而臭气如烟,味带咸而韧如革,虽故意齿,不行碎其一脔也。其须可作牙签,齿长三寸余,可作石堑。是虎之大极矣。酧神演剧,答谢力士, 葺治房宇, 以花数令嫒。居之日,伥鬼失虎无依,昼夜淆乱。又延僧建醮驱之,乃安。安不多日,官欲虎骨,永春不允,官许银二百售之,永春贪财而送。
讵知官收骨而负银,永春又上控各宪,批准给领,乃散,家去其半。是虎之来,为拆其家而来也。永春广漠尖刻成婚,而胸有成竹,不畏官势,不惧民害,破其家者,只须虎也。是永春应以虎而破家,虎应以永春而死矣。两者之害,神使之也。
延安府署楼
壬戌夏月,予时病疟,杜门悬车。大雨时行,终夜不啻;天晓晴霁。日上三竿,起而坐食。适姚农山来访,予曰:“ 良一又远来,有异闻乎? 盍为我言之,以供他日西窗剪烛之谈剧也。”姚以事有奇异,喟然曰:“ 先严官陕中时,刑名幕友张玉斋言:延安府署,西有小院,中有楼三楹,对面有廊庑,扃管有年。逢太守新莅此任,加一封条,按任粘加,而条堆成寸矣。乾隆年间,太守某,延金先生号抱谷者,入主讲席。宾主极称相得。夏月苦暑,想欲得一凉处,与太守曰:' 西楼宏敞,曷不启之?’太守以多年扃闭之室,前东谈主不敢居此者,有故也;与其居而不宁,不如顺其旧而得安也。先不悦豪胆壮,曰:' 室应东谈主居, 有东谈主闭之,必有东谈主开之,此一定之理也。开之,知其从何而闭也;即有怪,吾不畏矣。请即启之。’太守命仆开之,见枯枝败叶,罩满阶除;鸽翎鼠粪,平铺堂构;蓬蒿塞其径,蛛网当其天。又鸠工拂尘去垢,铲草洗苔。自日上三竿开门,整洁完竣,而夕阳已颓,月上东墙。涂垩饰壁,铺案陈几,与先生次坐西廊,品茗乘凉,恰有一种情致。
“忽伺候者仰面见对面楼上,有少年服女,将头取下,置于膝上, 持栉梳洗,项血飘摇, 洒如细雨,沾入东谈主身, 冷如霜露。
一股凉气难过,众皆哗然奔轶。太守亦为毛竦,起而出墙,见奔轶诸东谈主,仆卧于地,有咬牙击齿者,有饱读寒胆怯而声唏嘘者。
太守即命扛卧于房,设法医治。惟金先生不出,太守曰:“ 真胆大也。”令东谈主入视之,不见;寻至楼檐后厕中,倒仆于地。急接济而出,昏昏然不知东谈主事。以姜汤灌之,片时乃苏,问之迷茫,亦不明因何入厕也。太守劝曰:' 先生不信我言, 至鬼神戏侮。’令仍闭之,越日皆愈。
“先生又曰:'妖由东谈主兴,予立心清廉, 何惧鬼物? 吾有法以治之。’次日,先生用报竹炸药,轰然击之,烟结其房,不见东谈主面。太守令东谈主舁梯,率壮丁健役数十东谈主,持械从戎,一拥而登楼。逮进楼间, 中列古画,两旁成列樽,虽是瓦击, 悉由古制,片片剥落。左边一房,牙签玉轴,缥上概括有字, 皆蝌蚪文,东谈主莫能识。后至小楼觑之, 见绣帘垂挂,帘丝半脱。室内箱床妆台枷,无不整洁。启帷视之,见翠被锦衾,似有东谈主睡,触手成灰。中有无头服东谈主,luǒ体干枯,不识何代尸身。太守具棺而殓,葬于北邙山下,文以祭之,诗以吊之。文已无传,惟诗尚铭刻七律扫尾一联'半躯骨血今犹在,独卧高楼数百年’之句。金祖先命仆洒扫洁净,携衾下榻其上。后闻居之亦无他异。”
查延安府,乃陕之边关,或疑即李华吊古战场处也。是女之尸,盖以兵燹倾陷其家,贼逼不从,愿以身殉,保全名节。治后荡平,室改为衙,见有女尸,扃而封之,白骨闭户,无怪作祟;而官之居此者,不外日复一日,只求避凶费力, 故历加封条。
今金以避暑而开,太守整其房,瘗其骨,则死以入土为安,住之者自亦适然矣。
吕 大 生
黔之四方井,有地盘祠,甚著灵异。乡有银会,用骰摇之,以点多者得银。乡东谈主吕大生,遇会期, 想想得银, 梦中竟出呓语。其妻闻之,次早,劝吕赴祠,焚香点烛,许诺求得。吕如其言,拜跪祈祷。祠中设有杯, 分上中下三等, 凡祈求者, 掷之,以验神之许不许也。吕亦掷之,得上上好意思签, 合计神已许也,欣欣风景。及至摇会之家,世东谈主已皆,骰子入盒,令吕先摇之,启视,则共成六点也。见如斯少色,焉能得会。暗想竞逼真灵,何于我独不施灵? 后诸东谈主以次摇之,俱成六点。众议准先不准后,吕得五百金,益感神之灵而奇也。刑牲虔酬,喧传一时,香火更甚。其后士东谈主敬神,宰鸡沥血,用鸡毛沾在神槛,神像亦为鸡血贫乏。是虽为敬,而似乎亵之。乡东谈主议令东谈主酬愿者,只以鸡冠沥血而奠,随即放之祠外。山上庙祝, 无须喂养,鸡亦不往他走,恶兽亦不食之,更征其异。前以一草亭而供此神,近则改建祠宇,金光灿烂,骄矜属目。予奉差过此,停舆而望,山亦秀媚。是盖由于山之灵气,而结成灵异之神也。
送 钟
广东为阔气之区,重在洋物。民间凡有喜事,莫不斗丽争华。昔有大宪寿辰,官闻东谈主商,各献奇珍,谄谀趋逢。洋商某,想内陆宝物,衙中都有,惟以舶来品为重,遂出重资巨万,购得泰西自鸣钟,高五尺,机关灵动,八音克谐,按期呈牌,不爽毫发。
至期呈送,为显者寿。斯时僚毕见,和容愉色。忽见家东谈主手持红柬曰:“ 洋商送钟,请谒拜寿。”大宪失态,怫然盛怒曰:“ 吾位极东谈主臣,欲享期颐之寿;他物俱可送,何独送我以钟? 钟与终,字不同而音同,使我心胆俱裂,是该商明假此以咒我也,情殊可恨。”即令东谈主将钟携至大堂,用铁杵击碎,将商发县讯问,亦不排宴享客矣。洋商挽东谈主求饶,不准;后情与面俱到,乃已。
是商欲以钟而见长,今反以钟而贾祸,从知话言固当严慎,而馈赠亦应审音。吾故载之,合计刻意凑趣儿,方寸已乱者,作励颂焉。
海中巨鱼
海中巨鱼,《名东谈主说部》已言省略矣。予闻潮洲澄海县,有泛海交易,姓金名镛者,驾洋艘出樟林镇口,放大洋。浪高风急,水如飞立,横冲直击,左倾右侧,舟中东谈主摔倒头眩,呕逆接续。忽见水若蓝色,突起一山, 横于舟前,约长千丈, 乍沉乍浮,至夜始消。又一日,满海无风,而船浮水面,胶滞不前。倏而水面高百余丈,咂水有声,舟如横侧入深洞中, 阴沉示外。
舟子曰:“入鱼腹矣!”采集而泣。忽闻大潮声起, 将船涌出水上,高十余丈,飞至山前沙滩而坠。舟子曰:“ 吾生矣。此乃巨鱼喷水,带舟而出也。”遂与舟子上岸。行至山下, 见有住户,问曰:“ 此伊蓝埠也,地属琉球, 去闽广万余里矣。”遂易薪米,将船修补而归。
夫天地之大而莫测者,莫如海;而物之大而莫测者,莫如鱼。庄子曰:“ 北溟有鱼,其名为鲲。鲲之大者,不知其几沉也。”沉之鱼, 而遇数丈之舟, 吸而入, 喷而出, 鱼亦何尝知也。噫! 世之东谈主骄矜为大者,盖亦井底窥天也。
山 和 尚
浙之於潜县,岩峦耸错,草木茸菁,不端恒多。邑有大村,离城百余里。村东谈主有谭升者,入城省亲,行至半路,夕阳已颓,禽鸟归巢。遥望前山林麓,烟光迷离,急趋赴之,乃茅庐一缘,围以栅栏,灯火荧荧。中出奇东谈主,据地而饮。见客起立,接头何来。升告以迷途至此,乞暂借栖,遂同入室。数东谈主饮毕,匆遽而去。孤栖独宿,不行成寐。夜半, 月色洁白,照见山腰。
有怪缁衣露顶,金刚努目,直趋而下。至茅檐,穴隙相窥,知内有东谈主,即伏地跪拜,起即开口,咬开栅栏。正欲穿屋,升恐甚,欲匿无由;适出奇东谈主回,其怪遂遁。皆声喊追,至山湾,隐形不见。众回曰:“ 此怪名为山头陀,盘踞此山,百多余载, 喜食生东谈主脑。我等烧炭者,东谈主众气旺,喧扰其巢。前月乘某等入窑,将炊夫啖食。子不遇我,几饱怪腹矣!”升闻之,坐以待旦,急同窑东谈主担炭而回。
夫怪,阴物也;东谈主,yang物也。阳盛则阴衰,阴盛则阳灭。兹怪之畏烧窑者,以其阳之盛也。今升以一东谈主而遇大怪,阴盛极矣。适遇众回, 乃免; 亦由若东谈主之不应饱怪腹而然也。孔子曰:“ 死生有命。”物难自主矣。
骤 长 东谈主
广西宣化县署中,有一更夫,力大东谈主懒,谁倩为佣,迫于饥寒,因充是役。一日病伤寒,满身骨节疾苦,呼号五昼夜,而身长七尺余矣。肩不见宽,腰不见广,长处辈惟骨,故站如竹竿。
前之能肩二百斤者,今只肩三十斤。左江王总戎闻之,招入戎行。教以弓箭,仅能决拾三力之弓;教以鸟枪藤牌,回身固慢,进退亦迟,纵跳更不行矣,竟为无须之物。于旗锣耀门,出而拜客,登场操演时,令其掌伞。官坐立地,若东谈主站于地下,头与顶帽皆,撑伞当日,甚为合式。王总戎亦深喜之。
夫东谈主之生也,骨骼天成,长辈不行使之短,短者不行使之长。今若东谈主于丁壮时,一病而长加其半,且能于五日内,筋骨皮革,骤长三尺,皆非肉比,如何能长于一时焉? 虽博于古,精于理者,不行穷其是以。此真异事,可书之以博闻见。
泥皂隶赊酒
维扬瓜州,有一庙, 中设神像,两旁置判官以外, 又塑皂隶,身系腰牌。内有一皂隶,常至酒肆沽酒而饮。肆中东谈主问之,乃曰:“作寓于庙内也。”一日, 向肆中赊酒一壶,肆中以不时往复,熟认其面,与之。问其姓名,而记之于簿。次日又赊一壶,三日又赊一壶,其后不来沽酒,亦不还酒钱, 携去酒壶,亦不送来。肆东谈主往庙问之, 并无其东谈主,心甚异焉。出至神殿,见旁立泥皂隶, 面庞逼肖赊酒之东谈主,酒壶在于足旁。肆东谈主疑曰:“ 宁赊酒者,即此皂隶乎?”因视腰牌姓名,与赊酒者疏导。
提壶启视,酒剩半而皆水矣。喧传一时,惑起群心。于是有烧香点烛者,有以图事而许诺者,求之颇应。其后烟草盛于中座之神。
夫庙之塑皂隶也,不外善事者为之,初不计其活而灵如是也。然物之成也,必有其数;有其数,必有其运。昔者袁柳庄见一时塑成四神之像,为之相之曰:“荣华贫贱也。”后一庙里下,科甲连接;一庙里下,仓满箱盈;一庙里下,披荆斩棘;一庙里下,跟官著役。数百年来,竟无变迁。此盖由神之数而定也。是皂隶盖亦数应灵,而运亦应兴也。
泥皂隶破案
江南之苏松常镇,浙江之嘉兴湖州,凡城隍庙中, 覆盖皂隶,皆阳世得时皂隶,出资鸠工,自塑形像于旁。高帽皂衣,腰牌书己姓名,望身后可作阴间皂隶也。常州金匮县,乃康熙年间分出,以王乔林知事事。新建城隍庙,装设神像。那时有皂役吴太者,即塑己貌于旁,书名姓于腰牌之上。是皂隶也,平时心极慈蔼,见竹板之厚者,必磨刮以薄之;枷之重者,必设法以轻之。迨后王乔林作古, 有作城隍之说; 而吴太亦接踵而一火。庙中皂隶,咸不灵应,惟吴太独见其灵,来者不拒。土着因其灵,将其像扛至下旁,南面而立;百余年来,香火独盛。
乾隆中年,新任知金匮县事者,到庙行香,见而怒曰:“ 皂隶何得向南,急舁出毁之!”众民求之曰:“皂隶素著灵异,救东谈主之难多矣。安其灵,就是以安民也。愿公仍循其旧。”令曰:
“若是灵异,现存一案,着即显灵破之。”具案某与某富服通奸已久,其服以二子长成,俱已娶媳,不甘从新秽事,令儿辈愤恨,力拒之。某于中秋日过富服家饮酒,兴起,复欲话旧,服坚不允。服亦赏节,大饮醉卧。某即携刀潜至其房,将服连戮三刀,即毙。某即逃脱,年余饬缉不获。此案即着皂隶护差,获犯破案;限一月不破,即毁此像矣。
后某逃至海边,想欲帆海,忽见有一船来,皆是乡音, 问曰:“公等何邑东谈主氏?”曰:“金匮。”又问曰:“ 上年杀死某服之案,县中作何见识?”众客曰:“某服好好在家,案已睡眠。”某曰:“ 可与我乘船归乎?”众曰:“尔乃乡亲,有何不可。”某即附船回里。甫上岸,差即获,回顾视之,客无船无矣。送之于官,官问之,曰:“ 能收犯于沉以外, 获犯于现时之间, 真灵异也。”杀牲酧神,并享皂隶。
由是民间祀神者,神前用大五牲,皂隶前用小三牲。至岁时伏腊,祀享者绵绵连接。其子孙在庙伺候,收三牲酒饭,盐其肉,晒其饭,节其酒,运之家,可食数月。夫庙中皂隶有八,因何独灵此一皂隶者? 盖清廉为神,皂隶奚不错神比,然不雅其广漠忠厚为怀,自无恶迹;无恶迹,可依神为食矣。其子孙得受其余者,亦忠厚之报耳。谚云:“ 忠厚东谈主常在。”此言有至理存焉。
异 疾
高淮皆东谈主,有内侄某,十五岁时,曾得一病,每小遗则阴囊疾苦,如有东谈主阉割者,溺中有红白牛毛数十茎,后数月,不治自愈。又新村刘乙,盛夏有事赴郡,迟误月余,忽腹中痛不可忍。
房东恐其病毙遗累, 令两东谈主扶出。刘亦无计,急买轿子驰归。
延医治之,医念刘久客他所,酷热炙,郁火内结,用大黄、芒硝等剂下之。三剂,忽泻黑壳小虫升余,水干则群然飞去。病虽治,而医者不知何症,后亦无他异。书之以俟扁卢叩焉。
鬼 误
安徽八卦门外,尤、刘二姓,比屋而居。尤常出门,妻在中庭,折腰缝纫。日午,有好意思服东谈主,风致娟然,飘忽而进, 遂于庭前问:“ 是刘家否?”服猛答曰:“间壁姓刘,我家姓尤也。”好意思东谈主羞缩逡巡曰:“ 是我乖张来找他。”遂出。尤服责纫女曰:“ 谁开大门,都不关耶?”趋出,见门扃闭如旧,母女惊异。是日,刘宅亦见好意思东谈主进门。夜静,其妾无故自经, 脚不离地, 惟以细红绒线扣套颈上费力。鬼既以冤孽索偿,而犹未辨其姓氏,万一误索,不知阎君因何处之?
某 中 丞
一宦家子,远游滇南,与大中丞某公有旧,留居于署,款洽颇优。夏令苦暑,偶与诸友谈及鬼事, 以消炎闷。正在喧闹间,而中丞适至,闻之曰:“ 各位喜谈鬼耶? 曾见鬼否?”众曰:
“未也。”
中丞曰:“ 吾曾见之。昔我在粤西郡守任时, 同乡同庚某公,为邻郡司马,情致绸缪,音讯接续。不多司马病卒读,子幼家贫,我即解囊厚赠,遣仆送柩,过火眷北归。方将两月。一日,阴云惨淡,时已申初,忽外投一刺,上书司马名,大惊问之。司阍对曰:' 某亦心骇,已自暖阁后窥之,见某爷立马待于堂檐之下。’余想幽明迥隔,不行相见。今来拜,必有异也,即开门请见。形神笑颜,恍如广漠,曰:'世上东谈主在情在者居多, 兄乃死愈加怜,运我死尸,遣我妻孥,使各安故我,真有义也。特来拜谢。’余问曰:' 吾兄已应修文之招,得无误耶?’对曰:'不误。
天主念我一世无欺东谈主事,简为江右某郡城隍,兹由此往。念兄情同骨血,不避嫌疑,故来之。’余曰:' 贤达清廉为神, 大驾可称无愧。未识庸粗鄙碌如我者,终怎样也?’对曰:' 兄居心行政,可质神明,畴昔寿逾七旬,功成万里,节钺之任,夫复何疑。
但嗣后心无过细,用无过俭,以养中庸,是弟所望于兄者。’余曰:' 敢不书绸毕生佩之。’言毕,茶至,嗅之而不饮,立身告辞。
送之大堂,揖让上马,从者如云。行至仪门,大风陡起,倏得不见。因即专东谈主赴江右某郡拜谒,知是府城隍庙,修葺见新,开光未久。询之土着,神极灵显。余复焚牒以贺。嗣后无闻焉。
余今七旬有二,屈指计之,快要二十年矣。自忝擢封疆以来,恒想'心无过细,用无过俭’二语,实我居官良方。故不管官衙私居,以及旅传舟舍,必将此二语铅錾座右,险峻表里,不议我为刻者,皆好友谆切相告之功也。”
言毕,一友东谈主曰:“夙闻大贵之东谈主,鬼神畏之。公有一命之荣,而日间鬼与周旋,何此鬼不畏贵东谈主耶?”宦家子曰:“ 鬼神何可概论哉? 阴阳虽无二理,邪正自分两途。使司马而为邪鬼,将避正之不暇,宁敢分宾抗礼、相与话旧乎? 如司马者,既以事无欺东谈主,得受正神之位。我中丞居心行政,可质神明。其阴阳虽隔,而清廉疏导,故得此二语,即为毕生之金石。是二话即以报中丞之德也。”众皆欢笑而散。
宦家子在滇,深荷中丞嘘植,稍得肥饶。次年冬, 中丞以疾而终于节署,宦家子为之计帐公私,送归原址焉。
狗哺婴儿
有狗而哺婴儿者,嘉庆丙子事也。李生从钦州来,见余志近日异事。阅至狗酬谢一节,曰:“狗之奇,无有奇于钦州之事者。此耳所未闻、目所未见、史所未载也。广东一东谈主而娶三四妻者伙矣,名曰并妻,以长为尊。钦州某乡士民,家康过佚,有三妻。长妻妒而独。次妻生一子,甫三月。其夫远出,日詈群妻;咸碍名分,降志辱身。一日,次妻见子熟寝,过邻家座谈。
长妻窥其床独睡婴儿,而母不在,窃提其儿,弃之秽室。次妻归,不见儿,出而喊曰:' 谁抱吾儿以往?’邻曰:' 并不见他东谈主入尔室,出尔室也。’寻之无踪。私想之, 必独服藏而欲害是子也,不敢打扰,惟昼夜陨泣费力。旬余日,夫忽回,惊知之,即向长妻跟追。初犹不吐, 痛击三四次,刑楚难忍,方告前情。
忙入秽室,见母狗俯息草窠中,乳小狗,兼乳婴儿。急抱儿走,喜告次妻曰:' 儿已得矣。’次妻曰:' 儿在谁家?’夫曰:' 余家之狗,慈于余服。昔者令尹子文, 生而弃于野,虎乳之。今是子弃秽室而狗乳之,他日必出东谈主头地,须珍护之!’对长妻曰:' 狗尚知悯东谈主之死。男儿不死, 乃命也, 命难夺矣。何苦用此独心,以成臭名乎? 且杀子有条,子其改之。’长妻缄默不应。相安数月,夫复出,辱逼更甚。次妻避其锋, 抱儿归母家。其兄恨极,控之于庭。刺史唐直圃,亦早闻狗哺婴儿之事,准其词,而传其长妻至案,大加呵斥。行将次者所生之子, 交与长辈,令好好侍奉,谕曰:'子之恶已成案矣。若再起恶屋恶鸟之心,而暗灭是子,当重治以罪,不再宽饶。’”
夫兽之中,依东谈主为食者,狗也;以其性之近乎东谈主也父女乱伦文学,故能管家,能知酬谢。今能知主东谈主之儿而恤之,分其乳以饲之,是超乎众狗以外,而实类乎东谈主也。吁! 世之欲食东谈主、欲杀东谈主者,不知凡几;则是狗之不若也,可恨也夫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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